记忆中的味道
四月依旧,疾风晚来,红雨落尽,在生命弧度的底部,一场葬花轻轻将其覆盖,晚风吹来了万千思念,也拂去了脸上的晶莹。
小孩子总是没有什么烦恼的,小小的一团,不晓五谷,不知时令,但也知道秋天能吃到自己念叨了一年的零嘴儿。太姥姥总会带着我去摘桂花,我就在树下玩,也不乱跑,不一会儿便抱着桂花树甜甜的睡了,丹桂洒落满身。等装满了袋子,太姥姥便拍醒我,拍走了困意,也拍落了飘在衣上的桂花。她牵着我的手,顺道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嗔一声小懒猫,我也不恼,笑嘻嘻地抓住她的衣襟回家去了。
品质好点的桂花就拿来酿酒做茶、蒸糕熬蜜稍次一点的就拿来缝香囊。待缝好后已经天黑了,外公就把我抱回家去。皓月将清凉的月光穿过云洒落一地,床头的香囊伴着我入梦,秋天的晚上啊,总会做一个很香很香的梦,梦里有桂花,有老人,也有小孩,脸上笑容比桂花还要甜上三分。
我离开外公家去外地时,太姥姥也送了一个香囊,想来颇有些“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之意,只是不再有“报得三春晖”的机会罢了。
太姥姥,为了防止我们这些小馋猫偷吃柿子,总会瞒着我们悄咪咪地去摘,院子里的一棵树是不够的,总需要再买上好些个才能让小馋猫吃个够。一部分鲜吃,另一部分做柿饼。
秋雨淅淅沥沥,好不容易等到天晴,爱玩的孩子,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马路旁就会蹲满泥点子们,就没有不爱玩泥巴的孩子!捏成各种形状,手巧的能捏出一套家具,玩起了过家家,我身上总少不了泥浆,玩得有多欢,后来就有多狼狈。
小孩都怕打的,为了能逃过外婆的扫帚,我总会去太姥姥那里寻求庇护。她看到我一身泥巴,也不说什么,只是笑笑刮了下我的鼻子,把我抱到床上,老太太还健壮的很呢。我缩在被窝里,太姥姥就用刷子把裤子上干了的泥浆刷掉。
然后呀,外婆就过来了,轻拍着我的屁股,她总喜欢这样吓我,扫帚也从未落在我身上过,大人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罢了,总是舍不得的。回家前太姥姥拿了一袋柿子给我带了回去。路上外婆数落着我,我耷拉着小脑袋也不在听,心中全是心心念念的柿子。
桂花被太姥姥洗干净以后,就开始和面做糕了。我就坐在椅子上悠着小腿眼巴巴地看着大人忙前忙后,大人每出来一次,心也就跟着提了上来,生怕吃不到糕,忙活了一下午,终于在晚上吃到了热腾腾的糕,趴在桌子上,小口小口地抿着,院子里都是桂香。抬头望向月亮,这不就是一块大桂花糕嘛,月亮吃起来大抵也是桂花味的吧。
柿子饼终于能吃了,白色的糖霜包着橙色的饼,一口咬下去,露出晶莹剔透的瓤,桂花茶是整个童年最喜欢喝的饮料,小孩子总要再些勺桂花蜜,甜甜的才好喝。
桂花的香伴着柿饼的甜,不知道是柿子味的桂花,还是桂花味的柿子饼。秋天,桂香与柿子常伴左右,那竟是我最后一次吃饼喝茶,更确切地说,是最后一次吃太姥姥做的。
桂花香了十载,柿子也熟了十个秋季。每每念此,眼前皆会浮现出一个老人的身影。
四月的末,不曾想,竟也是童年味道的末。我急匆匆地跑去干货店买了一袋柿饼,又赶去茶叶店买了些桂花茶。柿饼还是柿饼,却开心不起来了,花茶中落下几滴滚烫,眼中已是模糊不清,尝起来是涩的,加了蜂蜜涩味仍不减半分。
桂花树还有桂花;小孩还是那个小孩;柿饼还是那个柿饼。只是自此以后啊,桂花不香了,小孩也不玩泥巴了,柿子饼也不甜了……
素月分辉,狂风忽送,我只觉得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