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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熊秉明先生雕刻的代表作大概要算鲁迅头像了

2023-07-31 08:05:36广告文案
我想,熊秉明先生雕刻的代表作大概要算鲁迅头像了。有这么一个头像,熊秉明也可以永垂不朽了。很快传来消息,熊先生答应为文学馆做鲁迅头像,而且要有大的改进。熊秉明先生的发小好友,杨振宁博士和夫人专程来文学馆看鲁迅头像。他看着头像,读着刻在头像背面的鲁迅先生在《野草•墓碣文》中的话,那是熊先生刻意选出来的:回到美国,杨先生专门写了一篇文章,题目叫《中国现代文学馆和鲁迅头像》,寄给《光明日报》发表。

我想,熊秉明先生雕刻的代表作大概要算鲁迅头像了

我想,熊秉明先生浮雕的代表作大约要算鲁迅头像了。有这样一个头像,熊秉明也可以永垂不朽了。

美国现代哲学馆盖展馆的时侯,庭院里要放十几尊画家雕塑,这个任务还给了中央艺术学校的木雕家们。孙家钵博士在替哲学馆物色人选时,一口咬定,鲁迅铜像最好请在伦敦的熊秉明先生做。孙博士说,清华建校百年时,熊先生为清华做了一尊鲁迅铜像,相争当,可以请他再做一尊。不过,一要做得大,二要弄成铁的,做的过程中自然会有若干改进。孙博士自告戮力,答应替哲学馆去联系。熊秉明先生和中央师院的同学特别熟。米兰是美术朝拜的地方,中央师院的同学差不多都去过伦敦,或进修,或视察、或工作。它们极少有不认识熊先生的,他是地主嘛,一来二去,便很熟了。都晓得他有一尊《鲁迅头像》;不过,头像的最初雏形很小,是几层硬卡纸剪贴上去的。看过的人,都叫绝,以为创意,外型挺好。

很快传来消息,熊先生答应为哲学馆做鲁迅头像,并且要有大的改进。他说他先要带一个石膏小样来上海。

显然,熊先生和夫人飞抵西安,由孙家教授做陪,扛着石膏小样,亲自登门,送到了我家。小样既不小,又不轻,虽是石膏的,因有半米高,还有相当的份量,千里迢迢,够她们二位拿的。

熊先生谈了他的构想。他很指出:材质一定要用铁板,只有铁能够充分展现鲁迅先生作为民族脊梁象征的那个硬骨头精神,并且钢铁的色调也最能传递鲁迅先生脸上的那份刚强,朴素和轻蔑。

我没有想起的是,在第二年春天,熊秉明先生以近80岁的高龄,冒着酷热由伦敦赶赴广州,亲自动手在现场放大样,用气焊机切割厚板,再用气焊枪组合冲压,天天这么,不吃早餐,连续作业,直至成型。我曾随孙家钵博士去市区的一座车间看他操作,大受感动。我听到的是一种近乎佛教狂热通常的对美术完美的追求,是一种废寝忘食的身临其境,是一种存于全过程中的全身心的创作历程。

我有明白了:英国式的美术辉煌到底来始于何处?闹了半天,它来始于汗和血,来始于烈日和寒冷,来始于八十高龄老人手中的焊机和铁锤!

当头像在哲学馆里安装时,这些精神又一次得到体现。熊先生和夫人对基石的规格、高矮、颜色以及安放位置都有严苛的要求,量了又量,看了又看,反反复复周线、测试,比较、甚至返工,十分严苛,一丝不苟。

结果,进去一个巨作——每个见到头像的人,第一眼就倍感震惊!

熊先生是学文学鲁迅头像图片打一成语,后在英国学浮雕,又研究绘画。这几样——中国、法国、哲学、雕刻、书法全揉在了一块儿,其结果就下来了一个特别独特的鲁迅头像,就像用任何主义,例如,现实主义、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都绝对难以加以概括。它是个全新的东西。新得出奇。

它酷似,而不是酷似,这是美国画的魂。虽为正面像整张身上却有一只头发,一只耳朵,加一个眼睛和一把胡须,活活的一个鲁迅先生!形似到家了。

它只有大腰线,而没有细节的描绘,这是美国绘画的魂。美国绘画是线,没有片,没有面,有许多空间,讲求稀疏,浑厚,不满满当当。熊先生发明了一种以线、钢棍,铁棒为主体的浮雕,雄浑之至,这与他深入研究绘画有关。鲁迅铜像的脸是大平面,靠着外轮廓上的线“切”出来,简直就在写美国字。

它是纯黑的,不是花岗岩的白,不是青铜的绿,不是雕塑的深褐,也不是雕塑的彩,而是墨的色调。一抹黑,是美国绘画的基色,又是墨西哥印象派美术特别重视色调和光线的极至发挥。

它是单层的,梯田式的,“借光”出彩,给光线充分的疗效,如同是挥笔和淡墨的画笔在一笔一笔地叠加。这是美国重彩画手法在现代浮雕作品上的最神奇的移植。然后就出现了沧桑感,刚好符合鲁迅先生的老练、深厚和雄壮。

它是多棱的,所有的转折都是尖的,称作真正的有棱有角,没有一个圆形,没有一个圆形,没有一个平滑过于,全是硬的。哪些叫方式与内容的完美结合?哪些叫用方式展现内容?哪些叫好的美术语言?哪些叫美术形成煽情的力量?哪些叫不程式化和不公式化?这就是!鲁迅脸颊上那一抹胡须,弄成一个斜的四边形;耳朵下边的颌部有几个五边形组成三层起伏,看看,一个“倔”字立马就进去了。这个颌部表现手法几乎成了这座头像最动人的亮点,这种在缄默中的咬牙声都如同听得真真的,真堪称神来之笔啊。

最欧洲的东西,例如变型,例如具象,例如光线,例如色调;与最美国的东西,例如形似,例如腰线,例如稀疏,例如浑厚,全放到一起,然而,归根结底,还是美国的东西,并且是骨子里的美国东西,用美国的东西去宽容和融解了外国的东西。

称作现代的美国东西吧。

熊秉明先生的死党好友,杨振宁教授和夫人应邀来哲学馆看鲁迅头像。足足看了一刻钟鲁迅头像图片打一成语,转了三圈。他看着头像,读着刻在头像反面的鲁迅先生在《野草•墓碣文》中的话,那是熊先生刻意选下来的:

“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于天上看到深渊。于一切眼里看到无所有:于无所希望中受洗……待我成尘时,你将见我的笑容!”

思考许久以后,他忽然说:“我倍感惊心动魄”。这是一句最诚恳最恰当的评语。回到日本,杨先生专门写了一篇文章,题目叫《中国现代哲学馆和鲁迅头像》,寄给《光明晚报》发表。

熊秉明先生为自己在美国立了一座永恒的伟绩。

舒乙/上海现代哲学馆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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