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等的心，必须坚固

毕淑敏

胡蜂会造蜂巢，蚂蚁会造蚁穴，人会造房子、机器，造美丽的艺术品和动听的歌。而且，对于我们最重要最宝贵的东西——自己的心，谁是它的建造者？

我们的心，是长久地不知不觉地以自己的右手打造而成的。

造心先得有材料。有的心是用钢铁造的，沉重黑暗;有的心是用冰雪造的，高洁寒流;有的心是用丝绸造的，细嫩轻盈;有的心是用玻璃造的，晶莹脆薄;有的心是用毛竹造的千疮百孔的心，锋利多刺;有的心是用木头造的，安稳肿胀;有的心是用垃圾造的，面目不齿;有的心是用谎言造的，千疮百孔;有的心是用墨镜蛇唾液造的，剧毒残忍。

造心要有技艺。一只灵巧的心，缝制得就像金丝荷包;一罐纯朴的心，细腻得如同百年黄酒;一枚機敏的心，感应快捷电光石火;一颗潦草的心，门可罗雀疏可走马;一摊胡堆放就的心，乏善可陈零乱无章;一片编织荆棘的心，暗设机关处处圈套。

造心须要时间。少则一分1秒，多则一世一生。片刻而成的大智大勇之心千疮百孔的心，未必就不玲珑;久拖不决的谨小自警之心，未必就很别致。有的人，小小年龄，就完工一颗完整坚实之心;有的人，须发皆白，还在心的地基上挖土打桩。有的人，半途而废不了了之，把半成品的心扔在荒野;有的人，行百里半九十，丢下不曾结尾的工程。有的人，雕刻细刻一辈子，临终还在打磨心的透亮;有的人，粗制滥造一辈子，人未远行，心已空荡成灰。

心可以很硬，超过人世间已知的任何一款金属;心可以很软，如泣如诉如绢如帛;心可以很有硬度，千百次的折损委屈，仍然平整如初;心可以很脆，一个不留神，瞬间香消玉殒。

优等的心，何必华丽，但必须结实。由于人生有太多的榨取和当头一击，会与独行的心灵在暗夜狭路相逢。假如没有悉心的非常设计，狭小的心，容易横遭伤害而一蹶不振，其实自此破罐破摔，再无生机。

当以我手塑我心的时侯，一定要找好样板，诚恳设计，万不可轻率行事。造心其实免不了失败，也很可能会推倒重来。毋须消沉，但也不可过分大意。由于心灵的本质，是一种平缓而精细的物体，太多的搓揉，会破坏它的灵性与感动。

造好的心，犹如造好的船，当它下水远航时，白云在身上流淌，海鸥在上面翱翔，那是一个神圣的时刻。会有台风，会有巨浪，但一颗美好的心，虽然巨轮沉船，它也会在海浪中，无畏而快乐地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