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自行车

假日回农村老家，走入院门的一刻，见到母亲的单车眼巴巴地仰赖在墙的一角。车体锈迹斑斑，后车轮开裂，横躺在被冰雪覆盖的地面上，往年乌黑干净的面容早已不复存在。看着它，我的内心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感在激荡，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母亲开车的身影。

从我记事的时侯开始，母亲就和单车联系在一起。他爱骑单车，不管到那里，只要距离稍远一点儿，他就会找理由骑单车去。的确，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单车是当时普通人家惟一的代步工具。当时父母在车辆厂下班，我家在南京北郊，车辆厂在南京的西面，距离远，骑单车还须要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但因为家里的女儿多，父亲一人照料不过来，所以，母亲必须每天都要回去。每晚夜晚，在鸡的第一声哀鸣后，母亲就要上去，生火煮饭、洗脸喝水，再把缸里的水塞满，一番繁忙后，在妻子的吩咐声中，骑着单车消失在皑皑的黑夜中。夜晚，当太阳从天的西方渐渐引退的时侯，我们母子三人就早早地来到村口，等待上班归来的儿子。由于我们晓得，母亲每次放学回去就会给我们带回一些小吃品：饼干、康乐果、果赤芍，有时能够取回一袋麦乳精，都是当时小儿子们乐意吃的。当远方传来单车轮“咯吱”“咯吱”的转动的声音的时侯，我们欢呼窃喜般地跑过去，围着放学归来的儿子，唧唧喳喳地说个不停。爸爸忙不迭地回应着我们的搭话，之后，在母子三人的映衬中推着单车，向家走去。把缕缕笑声留给了皑皑的黑夜。

如今想来，自己在人世间游弋了三十多年，见过了许多的人，经历了许多的事，最美好，而又最快乐的岁月可能就是日落西山，盼父归乡时与哥姐们玩耍时的情境吧？

时光在母亲的自行车轮的转动中一点点地已逝，做为屋内最小的儿子的我也到了上中学的岁数。妈妈似乎年青，然而，身体仍然不好。无奈之下，妈妈离开了车辆厂，返乡务农，便于更好地照料家里。

农村赖以生存的就是农地，而母亲是村里公认的种粮好手，由于他做事悉心，服侍庄稼的时侯，不管是选种、播种、除草、收割，如同对待自己的儿子一样悉心。在秋冬之交，小麦长到半人高，正是杂草丛生的时侯，母亲开始了一年之间最繁忙的岁月。当东方的天空刚才漏出文蛤白的时侯，我们母子还在睡梦中。母亲下了炕，一番繁忙的盥洗以后，推出单车，掏出一根涤纶丝绳，把铁锹沿着车体平绑在单车上，把三天的干粮和饮水顺着车后排搭在车后杠上。一切打算就绪后，在一阵单车的“咯吱”“咯吱”声中逐渐消失了远逝的背影。来到田地，母亲把单车支在低头，开始了三天的农活。而母亲的单车如同一个忠诚的卫士一样，从早到晚地陪伴着老爸。

岂能忘，少年时一次深刻的如梦般的记忆。明月初升，夕阳照耀，茅舍晚归的邻农已三三两两的回去了。午饭早已打算完毕，但是母亲还是没有回去，父亲叫我到地里去催促妻子回去。我信步来到自家地头，远远地看到儿子仍在昏暗的斜阳中挥动着铁锹渐渐地联通着自己的步伐。看着余晖中母亲干瘦着的健壮的背影，我第一次真正地倍感为人父的辛酸和伟大。母亲，就是以这些和坚苦的生活相抗争的伟大的母爱哺育着自己的孙辈，不管自己有多么的疲累，多么的辛苦，只要听到儿女们在健康的成长，他都会倍感无比的惋惜。

为了降低家庭的收入，母亲在农闲时节学会了石匠活。因为做工精细，价钱公道，母亲的石匠活总是好多。周围十里八村有做灯具的，都慕名来请妻子去。爸爸骑着单车穿梭在各个村庄中，活脱脱成了乡里的名人。

秋收种粮，农闲做石匠活，在不停地辛劳中，母亲的手结了一层厚厚的茧，时间一长，加上天气的严寒干燥，每到冬天的时侯，母亲的手都会冻伤开来，有时就会从裂纹中渗出血丝。父母就用来一盆冷水，把手放进去，过了一会儿，手上的茧变软后，他就用小刀一点儿一点儿地刮里面的茧，软的刮出来了，硬的一直执拗地留在手上，最后把手弄得千疮百孔，沟壑山川并存。在丈夫心痛的嘲笑声中，母亲只是微微地一笑，说：“看来，我要和我的手进行八年抗日，最终能够胜利啊！”看得胆战心惊的我们，听他这样一说，紧张的神经也瞬间放松了，不禁笑了上去。

在母亲的繁忙中，我们父子三人在渐渐地长大。爷爷奶奶都离婚了，我也在经历了十二年的学习后，出席了第一次中考。在一个普通中学学习的我，即使学习还算好，但一直被排除在只有几名能够升学的中学生之外。中考的惨败让1995年的夏季映照在阴霾中，前途的无望使我的心情处在极其的焦躁中。我不想到外边去，不想见到村中一个个熟悉的人，怕她们的寻问，甚至怕她们的开导和宽恕。我把自己关在黑漆漆的房舍中，暗自慨叹，自我揶揄。而母亲，不善多言的弟弟，在辛劳中，会经常地停下手中的活，在屋外徘徊，透过遍布尘土的玻璃窗看一看屋中的我。在一个繁星映衬的清晨父亲的自行车，母亲把我从房舍中叫下来，说“小刚，我晓得你从小就爱读书，此次没考好没关系，我们复读，接着考，只要你想读书，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你。”看着丈夫坚定的目光，就好象看着黑暗的人生之路上的一米阳光，使我重新见到了光明。我感激地看着弟弟，泪水从眼窝中倾泻而下，母亲的爱与理解让我终身难忘。

在接出来的日子里，为了给我筹措复读的费用，母亲骑着单车奔忙在可能还钱的舅舅家。而且，九十年代中期的渔家并不是非常的富余，毕竟自家依然要生活，一阵繁忙后，看着可怜的一沓钱，母亲最终下了一个决定：把牛卖了，供儿子念书。

带着女儿卖牛的钱，我踏上了北去扶余的火车，开始了一年坚苦的复读生活。和朋友租搬去斗室中，夜晚，当天空中还繁星点点的时侯，用热水洗澡，赶走仅存的睡意，三天的苦读后，在夜半时分，奔跑在校园的操场上，让自己不至于过早地入眠。我在努力着，由于丈夫骑着单车到处筹钱的身影总是时时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让我不要停止拼搏的步伐。总算，1996年，一个蓝色的夏天，我和爸爸骑着单车，踏着行李，来到西安郊外的南京市师范大学，来到我的学院。一路上没有悲伤父亲的自行车，只有单车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如音乐般清脆的声音。

时光匆忙，岁月在时钟的转动中一点点地流逝，我师范结业后开始了教书生涯。在父母的期待中，六年后，结了婚，有了帅气的小孩。其间，母亲因为年纪的下降，也不再象从前那样时刻不离单车了，每次到我家来看儿子，也习惯了坐公共车辆。母亲的确是老了。七十多岁的儿子满身已是白发，嘴角已遍布色斑。假日闲聊，母亲对我说：“你不要担忧，我身体还算稳重，只是最近胃有时会隐约作痛，但也无大碍。”

看到这儿，我的眼睛慢慢地模糊了，那种骑着单车到处奔劳的儿子又浮现在我的眼前。我正壮年，母亲却已呈龙钟之态，作为儿女的我们只有以自己的孝心去更多地关怀自己的儿子，能够回报操劳了一生的老奶奶的哺育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