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核里的秘密

　　四方框里扭曲的苹果核在月光下格外刺眼。探头望去，寂静冗长的甬道，那个黑黢黢的身影正在垃圾堆里辗转着。望着二憨那日益增多的恐惧与皱纹，正如这日渐干瘪的苹果核，透露着无尽的秘密。

　　二憨，小区里人尽皆知的“傻子”，这个本应该处于花季的少年，却因先天的缺陷和离奇的身世成为小区里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二憨收垃圾为生，小区人们的生活垃圾往楼道一放，二憨定会迎着清晨的太阳准时收垃圾。由于天生的缺陷，二憨不管遇到谁总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与楼道里那一张张熟悉却又陌生冷漠的脸庞相比总给人带来一丝宽慰。但再多的宽慰也无法融化冰冷的楼墙和人们锐利的目光，当然更无法展平这扭曲的苹果核。

　　初冬的早晨，草坪已经枯黄一片，风卷起枯草碎屑，扬在空气里。如往日般，我正盘坐在楼层下的草坪上，沐浴阳光。时常见面的大爷大婶们正愉快地招呼着，人群中显眼的二憨收着垃圾，乐呵呵地听着。

　　突然，怦咚一声，一个坚硬如果核的东西莫名砸向我的头颅，像在噩梦中惊醒般，猛烈的疼痛在脑腔里回荡，疼痛所产生的神经冲动催生我愤怒的眼泪，脑门里金星闪烁着，一股粘稠的液体流过头皮。我一摸，血迹斑斑，回头一看，一个吃了一半的丑陋苹果核。“是谁，谁扔的，给我站出来。”疼痛而失去理智的话语喷薄而出。空气似乎凝固住了，楼层里没有回音，门窗紧闭着，这个苹果核像是飞天而来。最可怕的是，周围那群活动着的大爷大婶们像定住了似的，从未有过的宁静。不，这不是宁静，是恐惧与退缩，人们都望着泣不成声的我。而二憨却死死地盯着滚落的苹果核和那不远处的某一层楼房，平常乐呵呵的脸庞上浮现出无数内容。

　　哭声招来了母亲，弄清事情后，母亲和我一样愤怒地嚷道：“到底是谁干的，这么没道德。”谁知，那群定住的人们竟支支吾吾地活动起来。平常伶牙俐齿的阿姨首先发话：“我没看到呀，这太突然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紧接着人称“及时雨”的大爷附和道：“是啊是啊，我也没看到，正锻炼着呢。”周围的大婶如梦初醒，纷纷应道：“没看见，正聊天呢，真可怕。”没等母亲开口问，大家早已摆脱干系。母亲捡起苹果核，无奈地望着，正要转身离去，一声巨响定住母亲的脚步。是二憨，扔掉了手中的瓶瓶罐罐，用不清楚的声音发出“我知道”三个字。锐利的三字划破了空气的死寂，那群避之不及的人们露出了惊恐的表情，面面相觑。二憨伸出沾满灰尘的手指，坚定地指向楼层的某一方向——鼎鼎有名的公安局王局长家。人们看着手指的方向，无奈地摇了摇了头，随后又露出幸灾乐祸以及逃过此劫的宽慰。眼眶里像是被蒙了层雾般，我眼前的世界是那样的模糊。风再次扬起，灰尘裹在了神秘的苹果核上。二憨在人群中消失了。

　　母亲带着我到王局长家，这个老谋深算的家伙碍于面子向我道歉，并以无心之失为借口摆脱了责任。自此，小区的人们见到我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是，再不见以前的二憨了。

　　听说，现在的二憨每每听到“王局长”三个字，就触电似的颤抖着。小区一有鸣笛声，二憨便迅速地躲到垃圾桶旁，偷瞄着是不是王局长的车，确认不是，才颤巍巍地起身。为了避免与王局长的相遇，连捡垃圾也选择在晚上。

　　我试图想弄清真相，人们说这是秘密，只言片语地告诉我王局长给了二憨一些小惩罚。

　　孤灯夜下的我，早已湿润了眼眶。苹果核里的秘密，我紧握着，却无法说破，愧疚与无奈倾泻而来。我的心里同样有秘密，人性丑恶与懦弱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