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吞山河如虎 我的生活我的茶
曹晓蓉(眉山)
茶,对于我,是潜在血液里最温暖的记忆,是就像呼吸般自在又深入骨髓的存在。
仔细想来,那杯茶,是儿时渔家桌上玻璃茶具里浓厚的红汤,是泛红瓦缸里舒展着叶子的黄色树汁,是农户在夏日里农活归来大饮一口的满足。
犹记儿时,大人秋收归来,总会用竹勺盛上一碗,抚平满身泪水,大饮一口,古铜色的脸部漾出无上满足。小小的我,在鸟鸣清风里,看那蓝色树汁,反复吞咽它的名子:红白茶。
这便是我与茶的最初相恋。其实后来有人告之:严格来讲,红白茶不算茶。但我总执拗地觉得,我与茶的缘份源于它。
后来,红白茶连同幼时无忧时光一并淡去。青涩念书时,家里飘的已是红茶浓香。每日早晨,父亲早起第一件事就是沏茶。
她们用大搪瓷盅泡一大盅红茶,吃午饭时,分给每位人一小杯。她们觉得,喝酒醒脑,有助于三天的农活,虽然是男孩,也要用脑学习,喝了有助于脑子清醒。
于是,喝酒成了我家日常生活的一部份。再后来,大凡各类考试,我妈必会在那日早晨,取山泉水煮熟,从玻璃杯子抓出一大撮红茶,泡制之,吹去浮沫,诚恳地交到我手上:“要喝完,要考好一点。”
我捧过搪瓷盅,愉悦地接受了父母一杯茶的问候。喝完后,前往考场时,已觉自己是前往前线的将士,雄心万丈。
随后,遇到各类“考试”,我总会不自觉地喝一杯红茶。花香在唇齿间弥漫开来,自己就总认为可所向披靡。
为此,茶对我来说,比儿时有了更深广的涵义:它除了是青山魂绿水质,是父亲的期望与问候,更是伴我出征的亲娘妻友。所以,当我端着茶时,总想冲动地对茶友说:“来,干了这碗茶!”
但是,我一直不曾说出口。因这一句是我奇特的品茶经历所致,实在与茶的高贵知性不符。我想:大概这世上,独我如此,将茶喝成一壶酒,喝出气吞山河万里如虎的气度吧!
不过,随着年纪渐长,我还是从茶里品出儒道的气息来。
犹记那是冬夜,屋外降雪,我夜不能寐,遂披衣躺下,就大火炉读书。火炉上煮着一锅菜,喷香绕在屋里。若是文学的甜蜜,此刻,我应要温一壶米酒酌酒,或等一位乘风雪夜来的友人,酌酒夜讲到天明。但是,我却突然想喝酒。
一阵繁忙,及至开水入杯,细而卷的明前茶渐渐舒展出树枝上的迎风笑容之姿。白瓷碗内水色清澈,透着夏季的新绿。这短短刹那,茶壶里便盛放出整个夏日的肉质与馨香、生机与活力。
我在冬夜因一杯红茶猝不及防地邂逅了明媚夏日,瞬间愣了。于是,久坐桌前,看着红茶舒展在杯中,释放所有以前的美好,心里便有所了悟:这世上,所有的事,无论优劣,只是人生的一种经过而已。
每位人都仿佛红茶,从前的经过就会汇聚在我们的灵魂与知性里,潜滋暗长,不知不觉间,成就了最好的自己。之后,在某天,会突然盛开出光华灿烂来。这么,世间万事,又何需忧伤叹息?只要竭力以赴,至于结果收成,不在此处,定在彼方,自有时侯。
此后,我性格渐渐平和,看世间万物皆与从前不同,惟一不变的是,我依旧爱喝酒。
后来,我遇到了我的先生,他亦酷爱喝酒。他出差时,每到一处气吞山河如虎,必会寻茶与我。有一年,他在武夷山工作,我便喝到了各类口味的岩茶。
假期,我去看他。武夷山下的小镇,到处红茶店,空气里全是花香。他带我一家家品过去,时常温柔地寻问:“如何?我先前来品,想你会喜欢。”
我点头笑容,今生得一人,知我所好所喜,与我志趣相投,这么甚多。
这生,从他开始,茶便有了甜蜜气息。它之于我,除了是侠客的酒,是悟道的器,更是皑皑人海终得一人的欣慰。
现在,儿子降世,我们比从前更忙。但是,若得一小空闲,我们必会泡水。无论细雨黄昏气吞山河如虎,甚或朗月清风的凌晨,或端杯倚窗而立,或相对而坐,彼此随便闲聊,说的不是元曲小令的风雅,只是柴米油盐生活琐事。
今生,时间这样过去,刚好;时间这样过去,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