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世南《苏翁》原文及翻译

张世南
原文：
    苏翁者，初不知其何许人。绍兴兵火末，来豫章东湖南岸，结庐独居。待邻右有恩礼，故人爱且敬之，曰日苏翁。身长七尺，美须髯，寡言笑。布褐草履，终岁不易。披荆棘，转瓦砾，辟废地为圃。应四时蔬菜，不使一缺。
    艺植耘芟①，皆有法度，灌注培壅，时刻不差。市鬻者，利倍而售速。昼尔治圃，宵尔织履。织未脱手，人争贸之以馈远，号曰苏公履。薪米不至匮乏，且有余羡。喜周急，人有贷假，随力所及应之，负偿一不经意。闭门高卧，或危坐终日，人莫测识。
    先是，高宗南渡，急贤如饥渴。时张公浚为相，驰书函金币，且移书属豫章漕及帅曰：“余乡人苏云卿，管乐流亚②，遁迹湖海有年矣。近闻灌园东湖，其高风伟节，非折简所能屈。幸亲造其庐，为我必致之。”漕、帅密谕物色，彼人曰：“此有灌园苏翁者，无云卿也。”漕、帅即相与变服为游客，入其圃，翁运锄不顾。二客前揖与语，翁良久问客何从来？乃延入室。地无纤尘，案上留《汉书》一册。既而汲泉煮茗，意稍款接。客遂扣曰：“翁仙里何地？”徐曰：“广汉。”客曰：“张德远，广汉人，翁当识之。”曰：“识之。”客遂泛问张公世系材品，翁历历陈叙，且曰：“不知张今何官？”盖其初不料张公使其访己。二客遂笑谓翁曰：“张公今秉相权令某等造庐以礼致公共济大业。”出书函金币于其案上。翁色遽变，喉中隐隐有声，似怨张公暴己者。
    越夕，遣吏迎伺，则扁户阒然。从他径排闼入，惟书币留案上，俨然如昨日。室空，而人不可得见矣。形骸辽绝，莫知所终。
（节选自《游宦纪闻》）
【注】①艺植：种植，耘芟：除草。②管乐：即管仲乐毅。流亚：同一类人物。
译文：
    苏翁，当初不知道是哪里人。绍兴末年，来到豫章东湖南岸，修筑庐舍独自居住在那里。对待邻里很有礼貌，所以人们都很喜欢并尊敬他，称他为苏翁。苏翁身高七尺，长着一副漂亮的胡子，不苟言笑，穿布衣草鞋，终年不换。苏翁除去荆棘，运来石子，开辟了一块废地垒成菜圃，菜圃里应时的蔬菜，一应俱全。
    种植、除草，都很有方法，灌溉、培土，时机一点也不差。菜贩获利加倍而且卖得很快。他白天修整菜圃，晚上编织草鞋。鞋子还未织完，人们争着买来馈赠远方亲友，号称苏公履。他不缺柴米，有盈余就用来周济急需和告借的人，借者不还，完全不放在心上．灌园之余，闭门高卧，或者整天端坐，高深莫测。
    在这之前，高宗南渡，求贤若渴。张浚后来做了宰相，派人骑快马，带上书信金钱礼品，并且托付豫章漕、帅说：“我的同乡苏云卿，有仅次于管仲、乐毅的才华，隐迹江湖有几年了。近来听说他在东湖灌园，他的高风亮节，不是写封信就能使他屈就的。希望你能亲自到他家，一定要替我把他给请出来。”漕、帅派人悄悄去访问，那里的人都说：“这里只有一个灌园的苏翁，没有叫苏云卿的。”漕、帅便一起换了服装，打扮成游客的样子，来到苏云卿的菜园中．苏翁正拿著锄头在干活，没有注意他们。漕、帅走上前去拜了拜跟他说话，老人过了许久才问客人从哪里来？便请他们到屋里去。屋里很干净，一尘不染，案上有《西汉书》一册。不一会，汲泉煮茗，感情渐渐很投机。客人就询问他说：“您的家乡是在什么地方？”苏翁慢慢回答说：“广汉。”客人说：“张德远也是广汉人，您应当认识他。”回答说：“认识。”客人就大致问了问张公的家世人品，苏翁一一历数陈说，并且说：“不知道张如今是什么官职？”大概他起初也没有料到张公让他们寻找自己。两位客人就笑着对苏翁说：“张公如今执掌相权，让我等到您的家里按照礼节招致您，和他一起共同成就大业。”拿出书信和金钱礼物放到他的桌子上。苏翁马上变了脸色，苏翁喉间隐隐发出声音，好像埋怨张公显露出自己的样子。
    过了一晚上，官府派人来迎接苏翁，却发现门户紧闭非常寂静．用别的方法推门进去，只有书信和礼物放在桌子上，整齐地好像昨天放上去时一样。屋子空了，却看不见人了。踪影全无，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