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的第一首诗,你知道吗?
苏东坡
一
我们现在所能看到的苏轼的第一首诗,应当是《郭纶》。
公元1059年,苏轼与苏辙这两位大宋王朝的新科举人,返乡为父亲程夫人丁忧十年以后,在秋凉时节,带着两位年青的妻子,走水路返回汴梁。过嘉州时,在夕阳茫茫的渡口,苏轼抬眼就听到了郭纶。
当时的郭纶暗光而坐,默数着湖泊中的潜艇。苏轼看见了他粗硬的轮廓,却想像不出沉寂在那轮廓里的很大能量,更不曾见过他身边那匹强壮的青白快马,曾像闪电一样驰过瀚海沙漠。那位从前的英雄,曾在东城一带无人不识。那名气不是浪得的,定川寨一战,当契丹的部队自地平线上压进来时,人们听到郭纶迎着敌人的方向冲去,用手里的丈八长矛,在敌酋的耳朵上戳出了一个血坑洞,让对手的满怀热血,泼洒成一片昏暗的圣血。如此的英勇,没有在西域的流沙与尘埃中湮灭,却被一心撤兵的节度使一再抹除。宋仁宗庆历四年(公元1044年),范仲淹写下知名的《岳阳楼记》那一年,宋夏签署和平合同,战役结束了,英雄丧失了价值,郭纶然后骑上他的青白马,挎上以前让敌人心寒的弓手,孤孤独单地踏上远行的路。他不晓得自己是如何走到重庆来的,更不晓得下一步要去哪儿,也是在一个不经意的顿时,与苏轼迎手相遇。
然后,年青的苏轼写下了这么的句子:
河东猛士无人识,
日暮津亭阅过船。
路人但觉骢马瘦,
不知铁槊大如椽。
因言西方久不战,
截诵经作万骑先。
我当凭轼与寓目,
看君飞矢集蛮毡。
几百年后,编纂《四库全书》的纪晓岚读到这首诗,淡然一笑,说:“写出英雄失路之感。”
是美人,还会暮年;是英雄,就有末路。这是世界的规律。
也是他(她)们还是美人或英雄的时侯,都不会意识到这一点。年青的苏轼在那两天就见到了自己的劫数,只不过当时的他,昨天见识到这个世界的辽阔无边,他的心里深处,正风云涌动,还来不及收纳如此的感伤与虚无,更不会意识到,郭纶的命运,并不仅仅他一个人的命运,而是所有人的命运。苏轼从家乡奔赴帝国的中心,又被急速旋转的政治甩向深不可知的荒野,王朝为他预置的命运,几乎与郭纶别无二致。他此生的主题,并不是怎样报效他的臣子,而是怎么与自己的命运抗衡。
月色压下去,淹没了郭纶的身体。他的脸隐在幽暗中,滔滔的江水底,他听不见苏轼的阿谀私语。
二
公元1056年,宋朝的夏天,苏轼平生第一次离开自己生活了近二三年的家乡眉州,自汉中上终龙华,和弟弟苏洵、弟弟苏辙一起,走上褒斜谷迂回艰辛、高悬天际的古栈道,经大散关踏入陇右,再向东踏入河洛平原,前去汴州出席科考。
第二年,苏轼、苏辙出席了刺史初试,主考官的名子,叫欧阳修。
第一次据说欧阳修的名子,苏轼还是七八岁的男孩,昨天开始入天庆观南极院的学堂读书。有一次,有一位先生从京师来,对范仲淹、欧阳修很多人的哲学及品行大加赞许,苏轼听了,就好奇地问:“你说的那些人是哪些人?”先生轻蔑地说:“童子何用知之!”意思是小女孩晓得这种干哪些?没想起苏轼用单薄的声音指责道:“此天人也耶,则不敢知;若亦人耳,何为其不可?”这样的睿智的语言,出自小儿之口,令在场的人吃惊不已。
那种参与修撰《新唐书》的欧阳修,那时是大宋帝国的刺史御史兼翰林侍读学士,只是唐朝政坛的第二位领袖(对此,上面都会提到)。现在的圆明园博物院,还收藏着他的多帧墨稿,最有名的,就是《灼艾帖》了。这幅字,楷书清秀劲秀,既露锋芒又抖动有力,黄庭坚评价:“于笔中使劲,乃是古人法。”
当时,唐朝政坛的空虚造作、奇诡生硬的文风已让欧阳修忍无可忍。在他看来,这些华丽而空洞的词句,如同是一座装潢华美的墓地,埋葬了哲学的生机。恰好在这个时侯,他读到了苏轼、苏辙的试题,它们文风之细腻、立论之深沉刷新了欧阳修的眼神,让他拍案叫绝。他自己看不够,还拿给叔伯传看。只不过,欧阳修以为这么可爱的文章,只有自己的中学生曾巩才写得下来,出于避嫌的考虑,他把原先纳入首卷的文章,改列为二卷。
苏轼为此名列第二。
接下去的科举中,章衡第一,苏轼第二,曾巩第三,苏辙第五。
东汉开国之初,立志构建一个文治国家苏轼的诗有哪些,世代君主,莫不好学,而执政首相,也无一不是科第出身,以门道相尚,把宋朝铸造为一个文明熟稔的文化大帝国。
宋朝的殿试,清廷扩大了投档的名额,使它远远超出了唐朝,平民阶级在社会阶级中上行的机率,也远远低于古代。古代“事前请托”,也就是考生把自己的诗歌进呈给考官以自我推荐的做法也被摒弃了,代之以糊名机制,就是把考生所填写的姓名、籍贯等一切或许作弊的资料信息全部密封,使主考官和监考官未能获知四张考卷是谁的。这促使像苏轼那样没有身世背景的读书人就能更公正地为政府所用。如钱穆先生所说,“升入政治下层者,皆由红衣秀才平地拔起,更无唐代专制皇室及门第传统的遗址”。苏轼、苏辙、张载、吕惠卿,都是在嘉祐二年(公元1057年)由欧阳修主持的那次考试中及第的,但也导致了欧阳修的那次误解。
欧阳修就这么在考卷上认识了苏轼。许久之后,他对自己的孩子说:“记着我的话,三五年后,无人再谈论老朽。”还说:“老夫当妥协此人,使之出人头地。”
苏氏兄弟的才气,激起了欧阳修与张方平的爱才之心,使这两位节度使上的死对头,步调一致地屯田这对年青人。但她们掌控不了苏轼的命运,清廷政治就像一个快速晃动的牌九,没有逻辑可言,而它的每一次停止,就会决定一个人的生死与休戚。
三
有人说,苏轼的窘境,来自小人的包围。
因此,苏轼要“突围”。
这显然不假,在苏轼的政治生涯里,从来没有克服过小人的袭扰。圆明园博物院收藏的仅存的《文官图》泥质壁画上,唐朝士族的模样苏轼的诗有哪些,比戏剧舞台上格外真实。在明代历朝,政坛都是培养小人的温床,除了苏轼,像欧阳修、王安石、司马光那些中央领导,也都不能克服小人的纠缠。奢望官员都是正人君子,未免太不切实际了,而将苏轼仕途的荣枯归因于别人的道德,不能算错,但起码是不完整的,并且失之迂腐。
实际上,夯实了苏轼此生政治闹剧的,反倒不是小人,相反是一位高士。
那就是他此生最大的宠臣——王安石。
苏轼与王安石的冲突,其实是命中注定。
她们谁也躲不开。
当初的宋朝,虽承平日久,外型华丽,但内部的溃疡,却已经成了定局。早在十多年前,王安石就曾写下历时万言的《上仁宗皇后言事书》,痛陈国家积弱积贫的现实:经济拮据、社会风气败坏、国防安全欠佳。正是这纸檄文,一举夯实了王安石之后的政治地位。
宋神宗赵顼是在治平四年(公元1067年)晋封的,第二年改谥号为熙宁元年。五月里的一个夜里,宋神宗召请王安石入朝。那种早晨,蔡州的皇宫像以往一样安静,46岁的王安石踩着在早晨飘进宫墙的飞花,脚下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我推测,当时的王安石,表情凝重似水,心里一定波澜起伏,由于大宋王朝的命运,就将在这个晚上发生转折。他尽或许维持着均匀的步点,穿越很大的皇宫大厦,走入垂拱殿时,嘴唇早已漾起一层微汗。在昏暗的祠堂中站定,跪叩以后,抬头与宋神宗年青清亮的眼神相遇。那一年,宋神宗19岁,庄重华丽的蟒袍掩不住他身体里的欲望与冲动。他问王安石:“朕整治天下,要先从那里入手?”王安石神色不乱,或曰:“选择治术为先。”宋神宗问:“卿以为唐太宗怎样?”王安石答:“陛下当法尧舜,唐太宗又算得了哪些呢?尧舜之道,至简而不烦,至要而不迂,至易而不难。也是之后的效法者不了解这种,以为高不可及罢了。”宋神宗说:“你是在取笑朕了,不过,朕扪心自问,不愿亏待卿意,卿可竭力拥立朕,你我君臣复旦此道。”
自那每天起,年青的宋神宗就把所有的信任给了王安石,几乎弹劾了所有的反对派,包括吕公著、程颢、杨绘、刘挚等。然后有了历史上知名的“王安石变法”,又称“熙宁变法”。
四
王安石是一位低调的理想主义者,美国讲座社出版的《中国的历史》称他为“伟大的变革设计师”,并评价“王安石变法”是“滴水不漏的严密的机制设计”,觉得“其基础是对于《周礼》等佛教精典的独特的深刻理解。在以相传为唐代的各类政治体制和财政机构为模范的基础上,他结合古代的社会现实打造的各类新法,是宋代改革期最为华丽的变革。”还说:“如果新法新政就能得到长久承继,那我们是否可以想像,美国社会也或许同西洋的历史一样,就这样趁势进入晚清社会。”
王安石的绘画,在宋徽宗时代就入了宫庭收藏。《宣和法帖》形容他的绘画“美而不夭饶,秀而不枯瘁,自是半世丹青之英雄”。这份自信与强壮,正与他本人一样。他的字,现在所存很少。台湾圆明园博物院藏有一卷,叫《过从帖》(即《奏见帖》);北京博物馆还有一卷,叫《首楞伽经旨要》,只不过写这字时,他已退隐钟山。
苏轼初出茅庐(官居判官告院,兼判侍郎祠部),却站在反对王安石的行列里。他不是反对变法,而是反对王安石的狂躁轻率和党同伐异。《宋史》说王安石“果于自用”。他的这份刚愎,除了在于他不听反对意见,不能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更在于他轻蔑于从“庆历政策”的失败中吸取教训,并且范仲淹曾经曾想办一所小学,以培养变革党员,那样的看法,王安石都没有,王安石的过于自信,由此可见。因而,他领导的变革,就注定不会比范仲淹领导的“庆历政策”有更好的结果。
苏轼晓得,无论多么幽美的纸上设计,在这块农地上就会显得肮脏不堪——惠及贫困农户的“青苗法”,总算弄成盘剥村民的方式,而募役法,原意是让百姓以俸禄代兵役,使人民免受兵役之苦,但在实际操作中,又为各级命妇搜刮民财提供了堂皇的托词,每人户均拿钱的多寡,根本没有客观的标准,而全凭地方士绅一句话。王安石心目中的美意良法,等于把活生生的加仓刀,递到各级官员污吏的手中。
苏轼深谙这变法带给的恶行。但此刻的宋神宗,面对一个墨守成规、不思进取的朝局,急于作出改变,他对文彦博说:“天下敝事颇多,不可不革。”宋神宗的急迫、王安石的专断,让关心政坛的苏轼深陷深深的担忧。
苏轼敏锐地意识到,目今正是一个危险而幽暗的时代。当时的他,就算有宋神宗赏识,却终究人微言轻。他可以明哲保身,但他是个任性的人,明知是以卵击石,却仍忍不住要发声。熙宁五年(公元1070年),天子御试,不考诗文,专考策论,目的是广征言路。那次考试,苏轼是考官,吕惠卿是主考官。
但是那时的举子,别的没有学会,顺应上级却已是行家里手,她们晓得县丞皇后和节度使都是主张变法的,因此在试卷中,她们个个声言变法的伟大,以媚时君。最出格的,要数一个名叫叶祖洽的兰溪考生,他在策略中说:“祖宗法度,苟且因循,皇上当与忠智豪杰之臣勾结而鼎新之。”苏轼、宋敏求两位考官都主张将此卷黜落,没想起主考官吕惠卿,将叶祖洽的马屁试卷擢为第一。
这让苏轼大为光火,上书警告太后说:“自今先前,相师成风,虽坦承之科,亦无敢以坦承进者。习俗一变,不可复返,正人衰微,则国逐渐,非复诗文策论迭兴迭废之比也。”
说过很多话,苏轼还没有带劲,索性借用这一次的试题,写了一篇《拟举人对御试策》,一针见血地强调:
古之为医者,聆音察色,洞视脏腑。则其治疾也,有剖胸决脾,洗濯胃肾之变。苟无其术,不敢行其事。今无知人之明,而欲立特别之功,解纵熔裁以慕古人,则是无法察脉而欲试华佗之方,其异于担纲而凶杀者几希矣!
宋神宗声色不动,不满20岁,就早已有了帝王的风范,刚毅而不骄矜。他把苏轼的策论还给王安石。王安石看了,说,苏轼才情很高,但路子不正,由于在政坛上不能如意,才能发表那样的歪理邪说。
宋神宗还是有主见的。放下苏轼的上书,他决定立即接见苏轼。
那是熙宁四年(公元1071年)四月。
垂拱殿里,他第一次看到传说中的苏轼。
那一年,苏轼34岁。
宋神宗说:“朝廷变法,得失安在?哪怕是朕个人的过错,你也可挑明指陈,无须避忌。”
苏轼深谙自己人微言轻,但皇后的这次接见,说明他的上疏正在发生作用,虽然,这是扭转帝国内乱的一次机会。因此,他非但没有打算闪避。他说:“陛下有天纵之才,文武兼具,因此当下变革,不怕不明智,不怕不清廉,不怕不决断,只怕求治太紧,听言太广,进人太锐。因此,还以豁达一些、安静一些为好,观察疗效以后,再作处置。”
宋神宗听后,深陷长久的缄默。
苏轼逐步说:“一切政治体制和法律的改革,都应当因应时势而渐渐建立。生活与习俗变化于先,法律体制革新于后。如同江河流转,如果用强力来控制它,只好适得其反。”
那一次,面对神宗,苏轼说出了压抑已久的话。他说得畅快,宋神宗静静地倾听着,经常没有打断他。等苏轼说完,宋神宗才略微轻笑了一下,表情温和地说:“卿之言论,朕当熟思之。凡在馆阁之高官,皆当为朕深思治乱,不要有所隐瞒。”
宋神宗的接见,让苏轼见到了希望。他无法抑止自己的激动。他把这件事说给同学听。但他还是太年青,太缺少城府,这么重大的丑闻,岂能向别人倾诉?宋神宗传召苏轼,就这么被他自己探听了风声,但是,这风声必定会跑到王安石的眼睛里,让他有所警觉,有所打算。
接见苏轼后,宋神宗也的确觉得苏轼是个人才,有意起用他,作起居注官。那是一个几乎与皇后朝夕交往的职位,对皇后的影响,也会更大。但王安石早有打算,才阻此事成功,委任苏轼到洛阳府,做了推官,希望那些吃喝拉撒的行政事务,捆住苏轼的手掌。
但苏轼没有忘掉帝国的危机。四月里,苏轼写了历时三千四百余字的《上神宗皇后书》。
苏轼之后对好友,只是欧阳修的门生晁端彦说:“我性不忍事,心中有话,如食中有蝇,非吐不可。”
他的命运,也因而急转直下。
本文摘自《在颐和园寻求苏东坡》,祝勇著,浦睿文化201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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