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浦江畔的思考
我忘不了那一次摆渡,浦江两岸的奇妙碰撞,漆黑的江水像是划开了两个紧密相连的世界。
时间不愿意等,但我们愿意等待时间。
“那会儿,那地方没啥高楼大厦,你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没 有咧。”
入秋那会儿逛滨江,坐了趟摆渡船。船很稳,有的只是江畔晚风和水花温柔的拍打。放眼望去,第一次发现东西两岸看上去如此截然不同。发现每次去外滩总是被摩天大楼上斑斓的灯光吸引,居然不知道回头看看--那些19世纪、20世纪留下的西洋建筑,保存得这么完好,看上去华丽而庄重。不知不觉这么几分钟,摆渡船就这么悠悠地摆到北外滩。我还没缓过神,却见数十辆车熙熙攘攘地从船舱中出去,白晃晃的车灯伴着电机和发动机轰鸣,散在了夜里渐渐消失不见了,只留下晚风拉扯着树叶,丝丝微凉钻进外套里。
我忘不了那一次摆渡,黄浦江两岸的奇妙碰撞,漆黑的江水像是划开了两个紧密相连的世界。
寒假至,我图上课便利到外婆家住了半月。每日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根本不想再挪动半步,倒在床上昏昏睡去。那天外婆把我叫去,搬出几本老旧的相册,相片或黑白或略显模糊的彩色,都是我小时候,或是我妈小时候、外婆年轻时。外婆拿出一张照片,大波浪,墨镜,西装。我惊愕地发现外婆居然也曾是位时髦精干的女强人。外婆似看出我的不可思议:“呐,外婆当年当销售科科长,是不是老灵的,一点不比你们小青年差啊!这是哪一次在黄浦江旁边拍的来着?”外婆似乎又挂上了金牌销售的自信笑容。我突然发现背景里那条漂着几艘货船的黄浦江和对岸那片较为平整的土地。
“浦东当年长这样?”
“是啊,当时都没人去的。90年代才开发起来,晓得不?”外婆叫外公送了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新茶绿油油的。“你外婆就是不服老,”外公顶着雪白的头发,笑着把茶放到一旁的茶几上,“那会儿浦西好啊,许多做生意的,外婆干的这个,常和洋墨水打交道。”
那一瞬间,浦东华丽的商圈和一栋栋高楼大厦喷涌而出,我奇迹般地又冒出出去走走的念头。
不出意外的码头,不出意外依然等待着的电动车和轻摩。我期待着冬夜里的浦西之景,哈着白气上船,船慢慢地开起来了,我搓着双手。久违的两岸!照片里的浦东印刻在脑海里,现如今它是多么繁华而自豪啊!而浦西······冬季的浦西不知为何显得有些苍老。我这时才发现晚上出门走得匆忙,身上衣着太单薄了些。进了地铁站,反复翻看那两张外滩的照片,五味杂陈。
回到外婆家的时候,外婆快睡着了,茶几上新茶变成了老茶,茶叶发黄了,不冒热气了。还放着几张老照片,多是我的,还有一些老景观、旅游纪念之类。我特别关注的是一张照片,照片里外婆外公在码头上,外公骑着自行车,应该是刚从船上下来;外婆靠在椅背上,在空调房里怡然自得。现在的外婆哪有什么时髦的模样-银丝把染的黑发盖得差不多了,鱼尾纹、法令纹、老花镜,不服老的人最后还是老了。相册也老了,散架了,浦西似乎也老了,老到所有人一看就明白那些是货真价实的老建筑,再多的灯光也没用了。我突然觉得时间过得好快,似乎前脚进屋,后脚茶凉;似乎入秋那会儿,浦西还是宏伟的;似乎上次暑假外婆还能陪我打两副牌,和我玩心理战。可它们依然不愿平静,外婆怀念着相册的过去,西洋建筑丝毫不惧寒风,它们内心的活力丝毫未减。它们在等待着江的对岸。那里,时间是缓慢的,因为经历时间的是急切的心。
“那会儿,那地方没啥高楼大厦,你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没 有咧。”
“现在好啦,那儿发展起来了,多好。你啊,也长大了,你妈也成家立业了不是?”
“年纪大了,有时候看看你们我就高兴,你说对吧?”
对,它现在正慢慢地发光发亮,很快。漆黑的江水像是划开了两个紧密相连的世界,一个盼望的世界,一个被盼望的世界,漆黑的江水是它们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