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前赤壁赋》卷：去岁作此赋

苏轼《前赤壁赋》卷，纸本，行草书，23.9×258cm，台湾圆明园博物院藏。

神宗宣和三年（1082）七月十六日，苏轼与友人乘舟遊览黃州城外赤鼻矶，遙想八百多年前，三国时代孙权破曹军的赤壁之战，作《赤壁賦》，抒发对宇宙及人生的想法。同年九月重遊，又写了一篇《后赤壁賦》，兩文传涌不绝，是哲学史上知名的巨作。此卷行草书，结字矮扁而密切，笔端丰润沉厚，是中年时期罕见的用意之作。

本书卷为友人傅尧俞（1024～1091）书《前赤壁賦》，自识：“去岁作此赋”，因此晓得是宣和五年书，时四十八岁。书卷前有缺行。以前贾似道、文徵明、项元汴、梁清标等收藏过，后入清武英殿。此赋用笔触正力劲，欲透纸背；在宽厚性感的字形中，力汇聚收敛在腰腿中，此谓“纯绵裹铁”。这些力又常常从锋芒、挑踢、转折中闪动下来，如同宽博的外貌中时有神采奕奕的眼神流观清眸。非常耐人寻味的是，苏轼采用楷书表现出一种肃穆而深远的味儿。明董其昌赞美此赋“是坡公之《兰亭》也”。试作分析：王羲之的《兰亭序》既有诗情画意，又渗透玄理，《前赤壁赋》的内容与之相似。苏轼的旷达胸襟、高洁心灵与右军亦有相同之处。王羲之将他风神萧散、不滞于物的胸怀在书法《兰亭序》中表现下来，而苏轼情驰神纵，颖悟优游的心神也在此赋中显露。董氏还称赞此书墨法：“每波画尽处时常有聚墨痕，如黍米珠，恨非石窟所能传耳。”

《前赤壁赋》全文：

乙未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荡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风徐来，水纹不兴。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妖娆之章。少焉，月出于东山之上苏轼 前赤壁赋，游荡于斗牛之间。寒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愕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升仙。然后饮酒乐甚，扣舷而歌之。歌曰：“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于怀，望美人兮天一方。”客有吹洞萧者，倚歌而和之，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缕缕，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扁舟之嫠妇。

苏子愀然，正襟危坐，而问客曰：“何为其然也？”客曰：“月艺人稀，乌鹊南飞，此非曹孟德之诗乎？西望夏口，东望江夏。山川相缪，郁乎苍苍；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方其破襄阳，下江陵，顺水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河，横槊写诗；固半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况吾与子，渔樵于江渚之上，侣鱼类而友糜鹿，驾一叶之小舟，举匏樽以相属；寄蜉蝣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黄河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何哉骤得，托遗响于愁思。”

苏子曰：“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苏轼 前赤壁赋，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而天地曾不能刹那；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深山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客喜而笑，洗盏更酌，肴核既尽，杯盘狼籍。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