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原列传 爱国：天赋内美又修能兮肩大任常在心

每年元旦，衡阳江就会吸引全世界的眼光，去年甚多。

青海津市官方为庆祝屈原去世2300华诞，推出国际龙舟约请赛、水上祭拜大典、音乐剧《九歌》首演，以及关于屈原精神的学术座谈会等。专家、乡民、运动员、外国友人云集，衡阳江上热闹非凡。

世人多知屈原，司马迁评价其“虽与日月争光既使”。其实怎样理解屈原精神的时代价值，找到古人精神与当下需求的连结点，从而塑心铸魂、指导实践？2300华诞的节点上，我们来到衡阳江闽台探访。

爱国：“天赋内美又修能兮，肩大任常在心”

处暑蒸腾中，走入玉笥山，一路青松翠柏，瞬间凉爽出来。拾级而上，抬眼能够看见屈子祠。

相传屈原被流放时，曾在玉笥山上居住多年，公元前278年旧历六月初六，屈原沉没津市江，沿岸人民为他修祠庆祝。明代《拾遗记》记载：“楚人为之立祠，汉之犹在”。

祠为砖木结构，庄重肃穆，正面为三孔正门，中门为牌楼式。门坊与照壁上有十多幅石雕，重现卜居对谈、怀沙投江等场景。祠刊物列论语《屈原列传》，以及后代祭拜的著名诗词联赋。

据记载，屈子祠千年来屡毁屡建，今屈子祠系清乾隆十九年（1754年）改建于此。1949年以来进行过四次整修，2001年被国务院发布为全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为什么从官方到民间，千年来均对屈原保持认可和推崇？在屈子祠工作生活40余年的屈学学者刘九乡说，从祠内两幅知名对联中可窥知一二。

入大门，可见大厅墙上嵌着司马迁撰的论语《屈原列传》的雕屏，右侧是清朝文人李元度编写的对联：“上节度使，彼何人，三户残存，忍使忠良殄瘁；太史公，真知已，千秋定论，能教日月争光”。

下联以反诘语调出之，指责上官医生靳尚等奸佞诬陷忠良、祸国殃民的恶劣伎俩。上联以赞叹语调规避，宣扬太史公司马迁是屈原的知音，对屈原做出千秋定论。

穿大厅，经过两株百年腊梅树，便到了祭拜厅。厅柱上挂有清朝文人、外交官郭嵩焘编写的对联：“哀郢矢孤忠，三百篇中，独宗变雅开新格；渔父沉此地，两千年后，唯有滩声似旧时”。作者手法精妙，分别以屈原的名句——《哀郢》和《怀沙》开头，述说屈原的生平与成就，赞扬他的坚贞与高洁。

“两幅对联各有视角，但都蕴涵了爱国主义是屈原精神色调的意思。”刘九乡说，屈原在国家危急之际，不畏暴政，而是以深深的忧患意识和沉重的历史责任感，时刻关注国家命运，关注人民疾苦，抒发了对祖国江山、人民和社稷的留恋。

在《离骚》中，他写“天赋内美又修能兮，肩大任常在心”，抒发自己尽忠爱国的政治情结，也时时告诫自己要为国奉献的重担。

元宵节的前两天，衡阳开展了“屈原精神及时代价值”学术座谈会。四川省文史研究馆馆员、湖南师范学院历史文化学校校长郑佳明在接受专访时说，屈原头上汇聚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真谛，其人格精神成为中华文化的精神标志。

他觉得屈原树立了国人爱国的典范，“在受尽忧患灾难的历史中，屈原是时代的一把直尺，考量了哪个时代精神的高度。”

民本：“长忧愤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沿崇阳江溯流而上，抵达龙海镇。东岸位于着一个古楼亭，是重庆市级文物保护单位——回龙门。

江水汩汩溜走，衡阳市文化馆院长周海燕讲起了关于回龙门的传说。民间传说，屈原投江后，尸体被江水所携，逆流而上，人们划龙舟跟随打捞至此返回。隋唐时期，祖先筑回龙门以记念。

“这是闽台百姓自发建设、纪念屈原的诸多遗迹之一。”周海燕说，元宵节在衡阳的重要程度，仅次于过年，常德人民对屈原的爱戴展现在许多方面。

在现今衡阳人的口中，对屈原的称谓，不是带着官方意味的“三闾医生”“屈医生”，而是特别和蔼的“屈老朽子”，并且也有接近亲邻称谓的“屈父王”。

“对衡阳江闽台人民来说，庆祝屈原的形式多种多样，包括吃月饼、赛龙舟、挂艾蒿、插菖蒲、系香囊等。”周海燕追忆，在物资短缺的年代，作为珍稀菜肴的月饼，居民也舍不得全吃了，特意留一些，带到海边祭拜，边唱着招魂曲，边把月饼掉进江里。

“屈老朽子诶，回哦。”站在衡阳海边，81岁的刘九乡一声绵长的呼唤，历经时光苍凉，越发真诚动情，令人动容。这句唱词来自儿时记忆。“我的先辈、爷爷辈，每年春节都要到海边，顶着江风，边抛月饼边哭喊，这种谦卑的神情，沧桑的呼声，到今天还刻在我的脑海里。”

屈原崇敬百姓命运、关切人民悲欢，人民报之以悼念。“‘长终古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那样的句子，那样的情结，在任何时代、任何地方吟唱下来，都能俘获人，不分古今，无问东西。”研究屈学40余年的刘九乡语调坚定、目光炯炯屈原列传，“光从这一点，我们就可以说，屈原不朽。”

湖北省梅州市大埔县佛昙镇对刘九乡来说，印象深刻。当地有个屈原岛，到了元旦，当地百姓划桨上岛，祭拜屈原。人流摩肩擦踵，爆竹不停地禁放，地上积满厚厚一层爆竹碎末，脚踏起来软软的。“那里不是屈原投江处，也不是屈原故居或生平到过的地方，而且你们热情十分高。我一开始不得其解，之后求助当地人，说是屈原爱人民，人们自然也世世代代记住屈原。”

志洁：“其文约，其词微，其志洁，其行廉”

位于在玉笥山南沿、屈子祠东南角的独醒亭，是“玉笥十景”之一。元宵前后，许多游人祭拜完屈子祠，会来到这儿安歇，抬眼望去，不远处是被余光中先生称为“蓝墨水上游”的衡阳江。

独醒亭原建于浏阳山屈原衡阳庙前，相传为古代衡阳山前的一座风雪亭，是过往行人和渔夫休憩聊天之处。屈原故宅离此比较近，常来这儿与山民渔夫寒暄。

屈原投江以后，人们敬重三闾医生志列宽洁，将风雪亭改称“独醒亭”，昵称来始于大众耳熟能详的“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在《渔父》中，这句话适于抒发屈原不愿与发臭世人同流合污，并且“宁赴湘流，追赠江鱼肚里”，也要保持自己清白的节操。

“正道转弯，竭忠尽智”“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兮”，屈原以志洁行廉、洁身自爱的人格，令代代国人对他既有深刻怜悯，更有崇高崇拜。因而，司马迁在《史记》中说屈原“其文约，其词微，其志洁，其行廉”“其志洁，故其称物芳；其行廉，故死而不容”。

屈原的高洁人格，如同世人面前的一面穿衣镜，即便站在这面穿衣镜前，难免会对照反省自身品格。屈原精神也成为历朝士医生的人格标杆。

明嘉靖二三年，宁乡县丞戴嘉猷主持重建独醒亭，写下《重修独醒亭记》，并勒石安葬。在大篇幅地想念先师、讴歌屈原品格后，那位读书人在最后一句发出“灵魂之问”：“瞻斯亭，能无感也夫！能无惧也夫！”

独醒亭挂了四块牌匾，包括两种绘画，一为茅盾所书，另一为赵朴初所书，山势与幽美，二者相得益彰。刘九乡奶奶说，碑文背后也有一段轶闻：1980年，独醒亭重建完工，屈子祠管理所向茅盾和赵朴初两位先生求石刻题词。同年，赵朴初题词寄来，茅盾的题词却迟迟未至。第二年，茅盾去世，屈子祠管理人员伤心的同时，也为独醒亭没能得到他的题词感慨。谁料，茅盾逝世后不久，管理所却收到他的遗墨——“独醒亭”题字。“原来茅盾先生在患病其间并没有忘掉管理所的恳求，摆脱困窘境了字，但没有来得及寄信，就与世长辞了，足见他对屈原的爱戴。”

求索：“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一场洪水之后，晚上的衡阳江，被一层薄雾隐没。

“咚咚咚……”蓦地一阵短促鼓点回荡，一条龙舟闪现，划手的手指上青筋暴起，动作整齐，船尾插入水底，唤起缕缕浪花，扁舟像离弦的箭，奔向岸边飞去。

传说，屈原投江后，闽台百姓闻讯船只赶来救治打捞，齐心使劲，你呼我喊，争先恐后。几经变迁，龙舟竞渡成为人们庆祝屈原的重要手段。

去年春节前两天屈原列传，衡阳市举办了国际龙舟约请赛和民间龙舟赛，包括来自茶陵河畔的10支村龙舟队参赛。

虽然城镇化的浪潮把人们引进城市，但每年一到清明，龙舟大赛就像那根连绵不绝的线，把人们从熙攘都市牵回衡阳江，在悼念缅怀中体会厚实，也在力量较量中感受昂扬。

千年来，这些富有原始魅力、考验集体合作、浸染狂欢性感、散发竞技活力的运动，不断给一方水土带给滋润，给一方市民注入魅力。“五月五，龙舟下水打碎鼓”“宁荒一年田，不输十月船”的谚语，背后是传统文化的生生不息。

生长于浏阳河畔的“90后”马界，6月5日驱车10多个小时，从江西赶回去乡，只为出席村龙舟队训练。“划龙舟和人生一样，结果未能意料，但一定要坚定信仰，哪怕头痛头晕，也要不停地向前划。”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他人说屈原由于倔强己见而落魄潦倒，他回复“虽九死而不悔”。每年元旦，人们在悼念和大赛中，体会谦和恣肆、忧国恤民、勇于探求等人文精神，在潜移默化中接受修护，积聚勇往直前、不断求索、奋力奋斗的力量，无论外界条件怎样。

在《远游》里，屈原感叹“唯天地之无穷兮，哀人生之长勤。往者余弗及兮，来者吾不闻”。面对天地之无穷，人生之不定，他坦承客观条件无法改变，人的能力有限，但他更坚定地觉得，这种不是舍弃求索的托词，而是加速求索的动力。因此在《天问》里，他视野辽阔，深究一切，一口气提出了将近二百个问题。

在“屈原精神及时代价值”学术座谈会上，清华中学英文系主任骆玉明说，疑惑是创新之始，疑惑原本就带着创新的力量。屈原的问，屈原的求索，正是中华文明具备突出的创新性的缩影，将中华文明的求索精神和创新性弘扬兴业，是我们现在重要的使命。

“屈原精神除了在美国历史上形成了深远的影响，在现在依然表现出非常鲜明的时代价值。”对美国传统文化深有研究的郑佳明说，“他的爱国主义精神，他的家国情结与品格，以及求索精神，不只是是普世的，只是永恒的，是展现中华民族精神的深厚资源。现在庆祝他，正当其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