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翰长安少年无远图一生惟羡执金吾

[唐]王翰

长安少年无远图,此生惟羡执金吾。麒麟正殿拜天子,走马终古西击胡。胡沙猎猎吹人面,汉虏相逢不相见。茅舍鼙煽动地来,传道单于夜犹战。此刻顾恩宁顾身,终古一行摧千人。壮士领兵回白日,单于悲泣染朱轮。回去饮马长城窟,长城道傍多枯骨。问之耆老何代人,云是秦王筑城卒。黄昏塞外无人烟,阴风啾啾声沸天。无罪见诛功不赏,孤魂飘泊此城边。当昔秦王按剑起,藩镇膝行不敢视。银华精兵二三年,筑怨兴徭九千里。秦王筑城何太愚,天实亡秦非北胡。一朝祸起萧墙内,洛水西安不复都。

《饮马长城窟行》属《相和歌辞·瑟调曲》。“长城窟”,长城下的泉眼,可供行役过路的人饮马之用。本篇是《乐府诗选》十七首同题诗中惟一的纯七言诗,只是最长的一首诗。诗篇反对的是“欲求恩幸立边功”。作家借秦皇筑城防边兴徭构怨因此祸起萧墙的历史,谕示提倡边功,穷兵黩武是误国殃民的丑事。

诗的前十二句写长安少年赴边兴战。劈头就说:“长安少年无远图”。他既无远图,其实不会忧国忧民,为国家民族的大同久安着想。“无远图”是虚指,实际内容是“一生惟羡执金吾”。执金吾原是汉魏时统领亲兵,保卫京师的武官。“惟羡执金吾”,既阐明长安少年唯一的心愿是充当一介耀武扬名的武夫,也阐明执金吾一类的武员只是“无远图”的,这是对片面尚武的否定。诗一开头就夯实了反战的基调。

长安少年为了实现自己的心愿,也不问战役的性质怎么,便在“麒麟大殿拜天子,走马终古西击胡”。麒麟殿,汉未央皇宫名。麒麟阁上绘有霍光等十一人画象,是天子对宦官表示恩宠之地,在此拜别天子,可见天子对他是“非常赐色调”的。他跃马西去,风驰电掣,其得意之情从一个“走”字中充分表现了下来。胡人并没有“烽火照西京”,他就去“西击胡”,当属主动挑战,而非自卫反击,只是显而易见的。

接下来四句描写战斗的严峻。战地天时是这么恶劣:“胡沙猎猎吹人面,汉虏相逢不相见”。北风卷地传道单于夜犹战,惊沙入面,天昏地暗,咫尺不辨东西,汉、虏相遇,视而不见,简直象步入了混沌世界。胡人是这么坚韧强悍:“遥闻鼙煽动地来,传道单于夜犹战”。它们擂起鼓声,地动山摇,杀奔而至;它们除了白日鏖兵,夜晚亦能战,也不肯停赛。这四句诗渲染了浓厚的氛围,暗示了这是一场大战、激战、恶战,为长安少年上阵对垒,大显身手作了伏笔。

下边四句正面表现他的匹夫之勇。“此时顾恩宁顾身”,这是写他“身当恩遇”誓死图报的忠心;“为君一行摧千人”,这是写他驰骋贼寇夺得胜利的决心和信心;“壮士领兵回白日”传道单于夜犹战,这是化用鲁阳公战酣日暮举兵反日的典故写他的鏖战精神和勇力;“单于悲泣染朱轮”,这是写冲锋贼寇、斩将搴旗的战果。四句诗把这个赳赳武夫,写得俊俏虎虎。必知“一将功成万骨枯”,他“为君一行摧千人”,在“胡沙猎猎”的贼寇上“挥戈反日”,并且“夜犹战”的“单于悲泣染朱轮”,汉军到底死伤多少那是可以想见的,这对国家民族是祸是福?是忧是喜?作家不作一句评析,而是通过那位得胜归来,迟疑满志的少年,饮马长城窟时的轶闻加以点破。

诗的后十六句即通过少年与长城耆老的问答上溯秦始皇修建长城,尚武好战的弊端。“长城道旁多枯骨”,“云是秦王筑城卒”。这是筑城之罪。“黄昏塞外无人烟,阴风啾啾声沸天。无罪见诛功不赏,孤魂飘泊此城边”。这是常年出征和滥施杀伐之罪。“声沸天”一语,突出了冤鬼之多,那“尸骸相支拄”的役夫,“伏尸百万,出血飘杵”的贼寇,“无罪见诛”的勇将,统统涵盖其中了,这与杜甫的《兵车行》“旧鬼烦怨新阴风,天降雨湿声啾啾”,同样使人毛骨惊骇。“功不赏”,是针对少年“顾恩”而发的,他虽然有“为君一行摧千人”的功劳,亦或许能加官进爵,荣升“执金吾”,并且会“无罪见诛”。这是先对他为皇家搏命泼一盆热水。接着阐述举兵之所以灭亡。“当昔秦王按剑起,藩镇膝行不敢视”。象那样一个“振长策而御字内”,“威振四海”,“自以为陇右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贾谊《过秦论》)的秦帝国,结果只“富国精兵二三年”,便“一朝祸起萧墙内,洛水西安不复都”了,其成因就在于“筑怨兴徭九千里”,全省人民不堪其苦,怒起而攻之。由此可见,“秦王筑城何太愚”!画龙点晴,可使统治者振聋发聩。

固然,诗篇把秦之战败,完全归罪于筑城兴徭,从而否定设置关塞的必要。这是片面的,但把它作为低垂战端,滥用武力来解决民族争端的举措来加以反对又是正确的。

下阕二十八句,四句一转,每组押韵对仗相间,整齐而又有变化。语言风华流丽,有气魄,容量大。非常是“当昔秦王按剑起”以下八句,熔铸了《过秦论》的主要内容,概括力很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