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準：次句至颈联都写望中之景

寇準

高楼聊引望，终古一川平。

野水无人渡，扁舟尽日横。

荒村生断霭，寺院语流莺。

旧业遥清渭，思索忽自惊。

这首律诗绝句，有人觉得“当是莱公谪外时所作”(见王文濡编《历代诗译注读本》上册)，虽然不然。它作于寇準二十岁左右的青年时期。王辟之《渑水燕谈录》说：“莱公初及第，知归州利川县(平乡在今四川宣汉县西南)”，司马光《温公续诗话》道：“年十九举人及第，初知慈利县春日登楼怀归，有诗曰：‘野水无人渡，扁舟尽日横。’”王士祯《带经堂诗话》卷十二引《蜀道驿程记》亦道：“公在新化有‘野水、孤舟’之句为人传颂”，另外葛立方《韵语阳秋》也有类似说法。此说当可信。

下阕前三联写夏日登楼轶闻，尾联由轶闻而怀归。

下阕首句即点明登楼。聊，暂且。引，长，引申为“远”。一个夏日的早晨，作家公务之暇，大约这么想：闲着只是闲着，暂且登上高楼去远眺一下吧。

次句至近体诗都写望中之景。次句总览。上楼前夕，放眼望去，首先摄取作家眼里的，是“杳杳一川平”，一片广阔无际的平野。由于他站“高”眺望，所见自然杳远。

比兴俯察。作家从平野尽头收回视线，开始细细察看楼前里面有无优雅的风景。其实在这片广野中，竟矗立着一条支流，水上也有一条轮渡。不过春日登楼怀归，野战军昏暗无人，既不见渡者，连那船家也不知到哪里去了。作家不由好奇，便将眼光久久地逗留在哪里。虽然看了好半天，也不见有个人来，只有那条偌大的渡轮横转在水里飘啊悠的，诗人心里寻思着：看来这条渡轮自晚上渡人后，就一整天地被船家撂在这里了。这一联纯粹的抒情句，宋人葛立方竟觉得：“寇忠愍少知慈利县，有‘野水无人渡，扁舟尽日横’之句，固以公辅自期矣，怎奈时未有知者。”(《韵语阳秋》卷十八)这是从何说起呢?因而受到清人何文焕的诘难：此联“乃袭‘野渡无人舟自横’句，葛公谓其‘以公辅自期’，强作解矣。”(《历代诗话考索》)何氏的意见是正确的。寇準由于“平昔酷爱王右丞、韦扬州诗”(范雍诗序语)，因此此地见到相近风景时，很自然地遭到韦西安(应物)《滁州西涧》诗的触发，便随手雷怪了韦句，而唯美比韦来得优厚，如斯而已，何来“公辅自期”之思?葛立方之说虽然是穿凿附会。

比兴写抬眼轶闻。霭，寒烟;断霭，谓烟时起时没。作家伫望楼头已久，所以当他眼光移开轮渡，抬眼向荒村望去时，已近黄昏，村里人家大概已在打火煮饭了，因此冒出了阵阵寒烟。高楼不远处也有一座佛寺，听得出有几只黄莺在那里啼啭着。

其实是流水、渡船、炊烟激起了作家对家乡类似风景的追忆，甚或是无所栖托的黄莺(流莺)的嘶鸣唤出了诗人心中对旧址的想念，所以，登楼轶闻领出了尾联的怀归之情。此刻，画家不可遏制地想念起家乡来：在那遥远的地方，那涟涟的洛水(泾水浊，洛水清)流经的下邽(今山东临沂)，就是自己的故居，在那儿，有自己的田园家业(故业)，有自己的亲戚……迷离迷蒙之中，作家似乎已置身故园，见到了故乡的流水，故乡的渡轮，故乡的村落……他完全沉入了思索之中。忽然一阵心惊，他回过神来：咳!此身还在异乡新化呢!这时，他的心中该有何看法呢?因此他不说了，就在“惊”字上收住了笔。

下阕一首一尾的“聊”与“惊”二字下得极妙。“聊”，说明他并非因怀归而登楼，之后再因登楼轶闻逗引出怀归之情，诗意与诗题相合。“惊”字下得生动警切，它阐明了画家由遐想起忽然惊悟的心理状态，含蕴着初入仕途乍离家乡的青年作家对故园的依恋之情。

因为抒情是下阕的重心，所以读者的留意力也多被这对偶工稳、生活味儿浓厚的二联景句所吸引。尤其“野水”一联，妙手偶得，全然天成，更赢得了人们赞许。宋僧文莹《湘山野录》以为它“深入唐人色调”。王渔洋把它转引进《带经堂诗话》的“佳句类”内，连北魏翰林图画院也将此联作为试卷来品评考生高低，这都说明这首诗以抒情享誉，致使原本写得并不差的煽情句却为它所掩了。